《卷終》
夜色迷離,華船行於流光之上。船舺上亮晃晃的燈火飄搖,岸邊一地艷盡的花紅。映波身襲紫綢華服,繡飾牡丹其狀栩栩。眉如翠羽肌若白雪,腰如束素齒若含貝。
「你身子甫癒,外頭風大再添件衣服吧!」映波命人取來罩衫,皖兒隨侍在旁。
「就這點風,不礙事的…」粲然一笑,卸去拘手的外衣。直身端坐,撫按琴面輕攏琴絃,悠揚的琴聲裊裊不絕。
「那我也不拂你雅興,讓我為你跳支小曲。」
戥瑨聞道手法一換曲調驟變,將數首小調接連串起。掂腳、提起宛若玉筍般的繡腿,依循音律,婆娑起舞。拈袖回眸,翦水般的雙瞳媚人。貼近身,抽出那柄戥瑨從不離身的赤霄劍,鋒利的劍刃冷光乍現。映波秀了套剛柔並濟、風姿綽約的劍舞。身段婀娜,妙步生蓮。驟然,琴弦脫琴而出,堅韌的絲絃勾破指尖,樂音暫歇。
「不礙事…繼續跳…」戥瑨站起身隨手扯下衣衫止血,琴面染上翩翩血花。
一閃神,映波綽約婀娜的舞步亂了章譜。玉足一拐便整個人撲倒在戥瑨懷裡。赤霄劍滑出掌心,劍刃硬生生地嵌進船板。
「沒事吧?!」輕摟著,深邃的瞳仁款款深情。
「沒事?怎麼可能會沒事…」映波宛若夢囈般複誦著,卸去戥瑨的束縛踉蹌的走著。抽起劍端詳起倒映的容妍,她早已淚眼婆娑。
「怎麼哭了?」戥瑨走向前,探手欲為她拭去粉淚。
「別過來,你這樣會讓我走得更加不捨…」
「走?不是說好待我病好便拜堂成親。」駐足,眼瞳裡透出難以置信的神情。
「要和你拜堂攜手至老的不是我,是皖兒。」
「夫人…」皖兒杏眼睜得老大,一副受寵若驚。
『咳~』輕咳了一聲,臉欺膩玉的面容更顯憔悴。
「妳這是在說什麼?我要的人是妳,其他的我誰也不要。」
「皖兒是個好姑娘,別負了人家。」嬌俏的臉龐泛起淺微的梨窩,訣別的笑。
「我說過,我這一生認定的唯有妳。」專一,世間罕見的癡情種。
「做人別那麼死心眼,我們的相遇或許自一開始便是個錯誤…美麗的錯誤…」身影漸淡,眼眶噙著不捨的淚水。
「若我是誤入情障的飛仙,那你便是撩動一池春水的那陣清風。」
「妳究竟怎麼了?莫…莫非是為了我妳才變成這副模樣?」
「為你的付出我全都心甘情願。盼來世我能不做我的飛仙,你不再生於帝王家。我倆或許能像夔跟澐凪那般恩…恩愛…愛恬淡度日…」
「我不許妳說這種話,一副就要和我死別。」飛步向前,緊摟著體態纖盈的映波。
「答應我,這一生都別再蹙眉。老這樣人看起來都顯得老成,分明正值而立。」
「好…好…無論妳說什麼我全都答應妳,只要妳別走…」
「現我終於體認到世間最幸福的事,莫過於死在心愛的人懷裡…」又咳了口殷然的鮮血,宛若湖畔那滿地艷盡的花紅。
「別闔眼…」溫熱的淚撲簌簌地滑落,少了平時統御萬千兵馬的霸氣。
「別哭,你這個傻瓜。咱們不是約好了下輩子還要在一塊,我現只是先到彼岸等你。」嘴角微揚,淺然的笑靨彷若含苞的花蕾乍放的瞬間。
「不~」映波於戥瑨懷中氣絕,抱著屍首仰天長嘯,欲絕哀慟。
靈識脫竅而出,屍首消亡化為一株凋萎的紅菊。
「赤霄…赤霄…」映波以僅存的靈識呼喚劍名,赤霄微微抖顫似有感應。
「能否作為我靈識依存的軀殼?縱不能語,但…能守著、望著我已心滿意足。」
鳴噪的劍先是一陣沉寂,而後發出幽微的湛藍光焰。映波靈識竄入劍竅與其化合,赤霄劍冒出蒸騰的熱氣。熠熠星子自雲漢殞墜,拖了道細狹的光塵。
韶光如流水,春去又秋來。又遇戌月時,薰風吹得蓼紅葦白,亂顫。瑤鏡冷冽的秋光復重重,寒蛩聲嘶聽來淒切。芳菊開林耀身披黃金甲,冷香縈繞不散。
「珍重暗香休踏碎…」舉觴,香醇的酒水一飲而盡。
「…憑誰醉眼認朦朧…」信手拂弦,觥籌倒傾醺然欲醉。
「看來…這輩子就要到頭了…」髮蒼蒼,視茫茫。
撥弄著琴弦,清冷悽惻的樂音四起。霎時,琴弦飛脫樂音驟止。
「抱歉,讓妳久等了…」歷經風霜的面龐苦澀一笑,神情歉然。
抖顫的執起酒觴,舉杯沾唇,清冽的酒水尚未入喉便已灑落。地轉天旋頹然倒地,滿頭華白的青絲散亂。闔目,業已氣絕。滄桑的面龐掛著一抹淺笑,一株萎零的秋菊緊偎著胸口。
The 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