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楔子》

 

   曙雀西沉,夕照將濤濤奔流的江水映得通紅。遼闊的江面拂來一陣薰風,寒風有些冷冽,增添幾分秋意。江渚上有一名女子佇立,眺望起遠方。一頭秀麗青絲披垂在肩上,猶如飛瀑般流瀉而下。香膚玉肌白裡透紅,身形線條更是玲瓏有緻。玉臂纏著絹綢,踝上戴著一串金鈴,渾身散發著一股凌然於世的傲霸氣焰。

  「為何妳獨自一人在這,有心事?」蒼翊悄然向前,輕聲詢問。

    「我愛幹麻便幹麻去,這還需你來聞問?」柳眉輕挑,略吐慍色。

 

  「妳是本皇的座上賓當然得好生照料。見妳這副愁容,莫非仍難忘卻那段情緣?」

  「是,又能如何?」惆悵莫名,秋波裡漾著水光。

  「妳這是何苦,早在相戀前就便已註定彼此的分離。」

 

   「我明白,但我不願欺瞞…」

 

  轉紅的棲樹葉款款飄落,滿地的絳紅煞似洶湧,秋意正濃。

  「忘了在娑婆那偶然的邂逅吧!當他飲下孟婆那碗湯藥,便與妳成了兩世人。」

  「我便是無法忘懷,這一切對我而言太過銘心。」垂下眼簾,神情戚然。

  「芸芸眾生裡仍會有值得妳愛的人。」

  「不,其他人再好也抵不上一個他。」

  「別那麼死心眼,妳就姑且聽我這次,何如?」蒼翊苦心相勸。

  「我偏不。」執拗,活了千百年卻仍像初萌愛戀的黃花閨女。

  「好,我讓妳走。但離開我的封邑後一切造化就看妳自個了,我無力再維護妳了。」蒼翊眼見勸不動她,也只得順著她。

  修長的手指相互交錯,結起繁複的手印,口裡低喃著梵音。蒼藍之光乍現,強光散去眼前隨之出現的是層層障壁。拔出佩劍,倚劍劃開為維護妖界一方的重重禁制。

  「就此別過。感謝你長久來的收留。」

  「甭謝了,要就快走。至於老天那我還能再幫妳擋一會。」

  「我…」欲言又止,就此別過身,縱身一躍疾赴紅塵。

  「唉~ 為何就是看不透。枉費歷盡劫難,飛渡成仙。」蒼翊凝望著映波離去的身影不禁萬千感慨。

  「那是因為你無心。」隱身多時的銷瀾赫然顯形。

  「我非無心,只是看的比你還有映波來得透徹些。」

  「喔~」銷瀾挑著眉,應道。

  「人命不過百來歲,而我們呢?我們的壽算可是他們的百來倍。將一切擱在心底,這就足以玩味再三。攪和來攪和去,全都纏到了一塊,也分不清是誰欠誰。」

   「或許有些人就愛這剪不斷,理還亂。」

 

 

  飛雪如鵝絨般款款飄落,平時顯見的走獸飛禽隱於山林,萬籟俱寂。一枝紅梅傲然地在怒嗷的風雪中綻放,為單調的白添上一分顏色。

  映波一踏入紅塵便斂起霸道的神威,換上粗布衣裳化為平凡的村女。走在積著厚雪的街衢,只見家家戶戶都結著大紅燈籠。

  「敢問這位小哥,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怎麼家家戶戶都張著紅燈?」映波攔下恰巧經由身畔的年輕小夥子。

   「如此轟動的大事妳竟然不知,想必妳打外地來的吧!」

  「是啊!我恰巧路過此地,眼見此狀不免有些好奇。」

  「今日是澐凪郡主的大婚之日,郡縣正為此大肆慶祝。」

  「那麼郡主將下嫁何人?」

  「舉國誰能與郡主相互匹配?這當然非今科狀元郎顧彥清莫屬。」

  「哦?那能否也讓我湊個熱鬧沾沾喜氣。」兩頰泛起淺淺梨窩,一笑傾人國。 望著眼前的月貌花容,尚未娶親的小夥子胸臆不免一陣悸動。

  「這這當然。如此喜事當然也歡迎外來的旅人一同歡慶。」

  領著映波走著,拐過錯綜的胡同,抵至郡王府邸。王府上下結綵張燈、大排酒宴,鑼鼓樂音中一片洋洋喜氣。來王府中道賀的賓客摩肩接踵,寒喧問候,舉室人聲雜沓。

  「妳來得正是時候,妳瞧那」映波依循手勢,望眼一瞧。那人手裡握著韁繩,策馬前行,不時地向擁戴的群眾揮手致意。

  「是他…竟然會是他…」

  「那人便是駙馬爺。」

  「絲毫未變,難怪郡主會下嫁於他。」緊咬著唇瓣,翦瞳噙水。

  「诶~ 妳怎麼哭了?」

  「沒…沒事,只是有些飛塵跑到眼裡有些扎人…」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抹過眼角,粉淚滑落。

  「盼上了千年相逢本應歡喜,但…你卻已不識得我。或許我倆就如蒼翊所言早已成了兩世人,不該再糾纏不清。

  郡主身著一襲牡丹色澤,織功精湛的鳳袍,肩披繡著各種吉祥圖案的霞帔。足著上好繡工的絳紅花鞋,頭戴以明珠、玉石絲墜裝飾墜編而成的鳳冠。面蓋紅絹,嫋嫋踏出花轎,手執綵緞囍球偕同夫君踏入廳堂。權傾朝野的將相紛紛受邀觀禮,親王端坐在紅楠木椅,臉上難掩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之色。

  「一拜天地。」

  依尋著流傳的禮俗,詠誦著不變的千年規律。

  「二拜高堂。」

  「夫妻對拜。」

  喜娘扶著郡主對駙馬一拜,彥清昂首受禮,然後回拜一禮。郡主再拜,駙馬受禮再還禮,如是者四。喜娘遞上一柄紅剪,『嚓』『嚓』兩聲各剪下一綹青絲,相纏象徵結髮。

  「結髮為夫妻,恩愛兩不疑…」

  「…歡娛在今夕,燕婉及良時…」郡主喃喃詠誦,翦瞳中卻透著莫名的哀戚。

  禮成之際廳堂內立時掌聲雷動,而映波止不住奪眶的淚,潸然而落。

  「妳怎麼又哭了?」

  「沒…沒事,只是有些動容。女人終期一生都在追覓能與自己匹配的人,我只是替郡主感到高興。」喜筵上映波無心眼前的菜餚,只是落寞的飲著酒。

  清冽的酒水灑落,觥觴傾倒。夜深了,人潮已去,偌大的宅院獨留靜謐。映波獨坐在屋簷遙望皎潔的月色,霜雪兀自飄著。剪紙雙喜貼於窗櫺,大紅的燈籠飄搖。蟠龍紅燭搖顫著亮晃晃的金燄,燭淚滴落在銀器蠋台。窗紙透著燈火,屋裡兩道人影廝磨。

  「唉~我這是何苦。或許當初就該聽蒼翊的勸將他忘了,也不會落得如此難堪。」

  千年的思念太濃,惆悵了寂寞。

  「你是風自由而自我,或許我早該放手…對你的執著…」淚眼汪汪,抽噎的說道。

  赫然之間飛雪停止飄落,妖邪之氣盈迴不去。

  「是誰?!」映波警覺心起,觀望四方。

  「快來人,郡主…郡主被劫走啦!」顧彥清衣不蔽體狼狽的自屋內奔出,疾聲高呼。

  囍燈掉落,燭火憑風而漲,宅院內立時火光四起。院內家丁疲於奔命,左支右絀。一道闇影自屋內一閃而出,挾著刺鼻的瘴癘之氣。映波聞聲,旋即起身追趕。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TO  be continued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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